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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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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簡適的父母最終還是沒有離婚,初四早上,簡母給她道歉。家裏只有母女二人,簡適坐在飯桌前,看著眼前熱好的剩菜,臭鱖魚腌鮮,她卻沒什麽胃口。

飯香彌漫的廚房裏籠罩著悲傷的情緒,紅燒肉裏的土豆燉的軟爛,一夾就斷了半截,簡母靠著天然氣臺子, “簡適你也不小了,這件事你有權知道,你也見到了我和你爸每次吵架都是因為這事。你爸他……”

開場語冗長擾人,徐徐上升的飯菜香氣被簡適突兀的聲音打斷, “我爸跟女人爬山的事麽”

簡母微微皺著眉, “不是,”表情悲苦,像下定決心要揭一道傷疤, “是媽媽年輕的時候犯過錯,當時你上幼兒園,還很小。媽媽認識了個人,他也是西鋼廠職工,我們聊的來之後就約著吃頓飯。

見面吃了頓飯,那時候你也在,就是普通的一頓晚飯,後來被你爸爸知道……我們大吵了一架,他硬要說我跟人家上床睡覺,沒辦法又去班上鬧,最後那個叔叔從鋼廠辭職,我和你爸在你五歲的時候離過婚,之後又覆婚了。

離婚半年裏,怕鄰居和親戚知道說閑話,你爸還住在家裏,但他那時候就已經對你不管不問。他每周都去爬山,身邊的女人沒斷過。是不忍心看你年齡很小就沒了爸爸,我們才又覆婚。你長大了,也看到之後並不幸福。

媽媽是膚淺,愛喝酒打牌,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彌補錯誤啊,我還能怎麽辦!喝酒也是只找女的,跟男的沒見過面,但你爸就還揪住這件事不放,天天侮辱啊,他每次罵我都忍了,但他罵俺媽罵俺兄弟,這才跟他急。”

簡適不說話,低頭撥著碗裏的米。邊聽邊在心裏說,這是孽緣,她簡適生在這樣的家庭就是命,聽到後面時,神經末梢驀地被挑起,她擡頭,望著母親問, “那個叔叔,是不是挺瘦,他穿著藍色短袖,當時我們在鼎陽飯店吃的飯,對不對”

簡母穿著褪色的睡衣,頭發亂的像雞窩,發際線那有條很深的疤,是一次跟簡父打架時留下的,很深的一道,當時留了滿臉的血,簡適以為她是嚇暈過去的,醒來才知道她是暈血,簡母的額頭縫了幾針,回來的路上一直安慰小簡適,說她沒事,不疼。

衣服上還殘留著大片的血跡,跟衣服的顏色融合成了臟橘色,血腥的味道從前面飄來,簡適又想吐卻緘默不語跟著血飄來的路徑走回家。

而此刻,簡母的樣子錯愕又沈默,讓簡適再度想起兒時被丈夫打到流血的可憐女人模樣。

在簡適的預想中,聽到了那句, “是在鼎陽吃的飯。”

這句話穿透耳膜,在心裏劃開一道口子,記憶裏不見陽光的地方被灌進來的風吹得悲涼。簡適記得那叔叔,普通朋友見一面,會選在高消費的五星級飯店嗎。

簡適沒再接話。忽然覺得小孩子可悲又可憐,小孩什麽都知道,但他們不說,因為知道大人們只會當玩笑話。

她那時只有五歲卻清楚記得,那晚她吃了兩盤的水果沙拉,簡父領她出去吃飯只會按照自己的口味來,豬頭肉配酒,簡適只有跟著他吃下酒菜的份。

而那個瘦瘦的斯文的叔叔,對她笑了下,然後點了最受小孩歡迎的米酒湯圓和水果拼盤,簡適就這麽沒良心的記住了。她還記得那晚母親喝酒了,簡適最討厭酒,母親一喝酒就會耍酒瘋,回家必跟父親打。

外面的天都黑了,簡適想快點回家不要被父親發現,可簡母就是不走,簡適生著氣待到很晚,一回家就跟父親說,媽媽偷偷跟一個叔叔吃飯,不讓我給你說。我想用餐巾紙擦嘴,媽媽故意不給我,還把所有的餐巾紙藏到叔叔的衣服裏。

簡適坐在小板凳上,轉過身來跟父親模仿,她把手伸到自己衣領裏,衣服鼓囊囊的,腮幫子也氣得鼓囊囊的,擺出一副“爸爸你要給我撐腰”的樣子。

在她得意的表情下,父親的臉狠狠得黑下去。

沒過多久,父母就大打了一架,簡父拿著床邊的刀說要劈了那男的,簡適還以為父親床邊始終放著把刀是防小偷的,原來是防人的。

那一段時間家裏雞犬不寧,簡適被接去外婆家住,再回到家時父親整天不茍言笑,她不知道那時候他們已經離婚了,她還小心翼翼的說,其實媽媽沒有把餐巾紙塞到叔叔衣服裏,是叔叔自己藏到身後了,對不起爸爸,我騙了你。

簡父喝著酒對她笑了下,笑得勉強,簡適啊你怎麽不早說,你什麽時候學會騙人了,你為什麽要那麽說

簡適聽到一連串的問題,她一個也沒回答,都不重要了,在父親多疑的心裏,簡母見男人就是偷情了。

……

“你怎麽不離婚啊”簡適食指用力摳著筷子,碗裏的米飯被她戳出幾個洞,像一只只眼睛。

簡母悲戚的神情僵在臉上,像被凍住似的起了層霜,隨後又在簡適過於平靜的目光下一點點裂開,露出下面惱怒的氣焰。

她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在簡適臉上甩了一巴掌。

幹脆果決,廚房四壁還回蕩著決然冷漠的聲音,簡適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灼燒感。她眼眶通紅, “一輩子就這麽長,你是想繼續挨打,被他打死嗎”

簡母氣的發抖,以為又會挨一巴掌時,她卻淚如雨下, “要不是生了你這個沒良心的龜孫子,你以為老娘願意!他媽的在你五歲的時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他媽還在這大嗓門吼!”

她使勁晃簡適的肩膀,食指狠狠地點她的頭,簡適無處可躲,被各種情緒擠壓,積攢這麽多年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她也嘶聲竭力的喊, “為了我大人只會口口聲說是為了孩子,看你們每天打架砸東西就是為了我好嗎你們打起架不管不顧會撕掉我的作業本,會一腳踹到我身上,你們沒打夠,我勸都勸累了!”

血液直沖腦門,簡適頭蒙的發昏,賣力的嘶喊,嗓子眼生風她使勁的咳嗽。

簡母吸了一口氣,臉上不知道是惱火還是委屈,把簡適米飯倒掉轉身盛了碗幹凈的,面無表情重重的摔在桌上, “吃!”

簡適瞪著她,一動不動。

“吃啊!吃了有力氣跟老娘吵!”她把簡適摁到板凳上,又去摁她的腦袋。

簡適被摁的擡不起頭,臉跟米飯的距離越來越近,終於吃進嘴裏時卻是鹹鹹的味道,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鼻涕。

……

樓下的小孩在放鞭炮,樓道裏也能聽到劈裏啪啦的爆竹聲,逼仄的空間被青灰色的煙填滿,簡適惡狠狠地踩著樓梯,有小孩想攔沒攔住,看著她面不改色走進鞭炮的煙霧裏。

冬季的傍晚天是一下子黑透的,像有人拉燈的線,最後一束天光就被黑暗吞噬掉。舉目四望,大街小巷掛著紅燈籠貼著喜慶的對聯,有人從路邊的車裏下來,手上提著紅色的禮盒,車牌號是外地的,說話也不是本地的口音。

簡適從別人家窗下路過,廚房裏亮著溫馨的暖光,飯香從窗口飄出來,伴隨著鏟子敲擊鐵鍋的聲音,她聞到小炒肉的香氣,眼淚唰的就掉下來。

哪裏都是溫情的熱鬧,可在無家可歸或是飄零孤獨的人眼裏,這和樂的氛圍是可憎的。

能去的只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簡適買了瓶熱牛奶小口啜飲,鼻腔裏似乎還殘留著米飯的味道,混雜著油膩的豬肉,唇齒留著飯菜的殘渣,讓她忍不住想嘔吐。

剛不久在簡母強迫下她吃了三碗飯,好像只有讓她吃飽吃撐,做父母心裏的愧疚就會少一點。於是簡母就恨不得把她的胃當做是無底洞,嘴裏憐愛又兇狠的說: “把你養這麽大就當是餵狗了!”

簡適低頭幹嘔了下。

“喝不了就別喝了。”一雙幹凈的鞋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接著兩條筆直的長腿屈起,一股凜冽的梅香在空氣中散開,簡適側頭就看到了穿著皮夾克的白帆。

他雖沒表露出來,但簡適看到他眼眶裏的紅血絲,臥蠶處濃得像化不開的陰影,眉頭緊緊的皺著。都能想象出來他騎著摩托在街上閑逛時大概也是不開心的模樣。

她平和的問, “你也不喜歡過年啊”

“不喜歡。”他答得隨意。

“我是被我媽趕出來了,只要和她待在一個空間裏我就會被罵,還要演不僅是母女更是好姐妹的把戲給親戚看,所以我很煩過年。”

白帆不喜歡這個節日的理由很簡單, “小時候我最親的人在除夕去世了。”

簡適微張著嘴巴說不出話,就要說些安慰時,對方那張清雋的臉上卻浮現無畏的笑,起身回頭望著她, “走吧,帶你去玩。”

他把僅有的黑色頭盔戴到簡適的腦袋上,頭盔很大,只露出她那兩只不安轉動的狐貍眼, “等下不要被警車叔叔抓了。”

“嗯。”白帆俯著身子,車速很慢兩邊的樹以龜速倒退,簡適小心的攥著他衣角,被風吹著眼睛快要睜不開,困意來的突然,頭一點一點的撞擊著白帆的後背。

“抓好了。”白帆忽然來抓她的手,簡適就是這個時候醒了,睜眼就感受到巨大的俯沖,被擠壓的疾風猛地拍到她臉上,原先緩慢倒退的樹此刻變成一抹抹殘影。

車速太快簡適攥著衣角的力被風沖散,受慣力她下意識往前撲,雙手害怕的在空中抓,像溺在海裏抓到浮木一樣使勁的抓住白帆的腰。

速度慢下來後,白帆低頭看到那十根指頭,發著狠勁指尖都泛出白。前面又要下坡,簡適的手慢慢松開,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直白的抱住他。

語氣有些兇, “你要是把我摔了,你得負責。”她切齒補充, “司機全,責。”

白帆似笑非笑,身後的車燈照過來,簡適看到他冷白的脖頸上淡青色的血管,耳後的位置有顆淺棕色的小痣,隨後聽到他的發笑,揶揄的說: “好,負全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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